【雙鬼】Caffè Americano By石頭
00
即便是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李軒都已經辭去了榮耀餐飲店的執事這份工作以後,他依然改不掉向身邊的親朋好友長篇大論訴說和吳羽策初次會面那情形的老毛病。
當然李軒並不是什麼專業的說書人,講述起來少了誇張的表情和動作、音調也沒什麼特別的高低起伏,你要說他講的精彩生動,那自然是睜眼說瞎話。而故事主角之一的吳羽策總愛就著這點調侃他:你看你每次講到最後聽眾耳朵都要長繭了,還不收斂些?然後毫無懸念地換得對方充滿哀怨的一個眼神。
可吳羽策沒有說,他其實挺喜歡看的,看李軒每一回提起自己時兩隻眼睛亮得像小孩子們常拿在手裡把玩的透明彈珠,整個人都熠熠生輝的模樣。
01
十一月的夜晚總冷得讓人直打哆嗦。
李軒一手撐著骨架歪曲的破舊黑傘、另一手緊抓著黑色帆布包的背帶,整身狼狽地正要往榮耀綜合餐飲店的方向走去。斗大的雨滴打在他濕淋淋的風衣上頭,令他不禁要縮起肩膀顫抖。他不明白,自己的個性還稱得上小心謹慎、開始在榮耀工作以來更是店裡少數沒忘過東西的員工之一,怎麼偏偏會在這樣一個大雨滂沱的冬夜裡把錢包和手機全給留在執事休息區了呢?更扯的是,要不是他在半途中突然想到要挖出皮夾確認身上的錢夠不夠攔車,他壓根兒不會發現這件事。
哎、罷了。李軒瞇著眼看向人行道旁一明一滅的路燈,在心底聊勝於無地安慰自己道,至少是發現得早、還沒走多遠,如果是上了車才知道包裡連半毛錢都沒有的話那才真是糟糕。
在冷冽的風雨中徒步了約莫十分鐘,風格古樸的榮耀建築終於映入眼簾,讓李軒倍感欣慰。他收起了即將解體的舊雨傘,拉上風衣的連帽快步鑽進了入口大門外的遮雨棚。早在幾小時前就已經結束營業的餐飲店外掛著以英文草書寫成的CLOSE掛牌,李軒從口袋裡掏出鑰匙解了鎖,一邊喘著大氣一邊推開了厚重的玻璃門。
榮耀綜合執事餐飲店,開幕將近五個年頭,是以女性顧客做為主要消費對象設計而成的國內新型簡餐店。除了像一般餐廳那樣提供應有的飲品和料理,運作方式更比照日本最近十分盛行的執事咖啡廳,專門聘僱充滿個人特色或魅力的男性來為賓客們服務。值得一提的是,榮耀內部分為二十個各有特色的餐飲區個別營運,目的除了讓區域間產生業績上的良性競爭,更讓消費者們能夠依照自己的喜好挑選希望的用餐區域。李軒所任職的虛空區就是以靈異鬼魅的作風聞名整個榮耀,區內的員工們特愛在用餐期間和顧客分享大小怪談,舉辦活動時也會刻意扮裝成妖魔鬼怪的模樣,雖然因此嚇跑了不少年輕的小女生,獨樹一幟的風格卻也吸引到很多渴望追求刺激的輕熟女們。
搭著員工電梯來到了虛空區所在的四樓,李軒疲憊不堪地脫下了因吸飽了雨水而沉甸甸的土色風衣後順手掛上牆邊的鐵鉤。他搔了搔頭試圖回想自己到底把重要的私人物品給放哪去了,腦子裡卻是亂成一團漿糊。畢竟他身為虛空區的區長,除了必須在外場查看區內每一桌的用餐情況以外,更因為練就了一手泡咖啡和拉花的好功夫而必須兼任廚房內場的咖啡專職,天天裡外來回跑,自然是不大會記得自己是在什麼時候把東西落在了什麼地方。
反正繞一繞總是會找到的,李軒抱著這般樂觀的態度、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虛空區的執事休息室,卻在將手壓上冷冰冰的喇叭鎖門把上時一瞬間驚醒了過來。
門沒鎖,他想,隨即鬆開手往後退了兩三步。
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可能性是闖空門,儘管李軒試圖說服自己不過是想太多、門後說不定根本沒半個人只是自己今天離開時忘記鎖上云云,卻還是忍不住整個人繃緊神經、提高了警戒意識。他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深吸了口氣、躡手躡腳地踏進了休息區。
偌大的房間裡頭聽不見半點聲音、貌似也沒有任何動靜,可李軒卻沒有因此而安下心來開始尋找自己遺落的皮夾和智慧機,他只是傻愣愣地僵在原地,目光直指另外一道通往內場廚房的暗紅色大門。本該一片漆黑的門縫裡頭,此時此刻竟微微透著一丁點昏黃的亮光。
然後,在他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以前,耳邊忽然傳來令人發顫的『喀啦』一聲,他眼前的那道門就這麼伴隨著吱呀吱呀的聲響,緩緩地打開了。有誰背著稍嫌刺眼的光暈,直挺挺地佇立在那裡。
「嘖、搞什麼。這個時間怎麼還會有人啊?」來者微微皺起眉頭,以略顯不耐的口氣喃喃唸道。
而事後回想起來,那大概就是吳羽策對李軒講過的第一句話了。
02
提到吳羽策這個人,彼時的李軒只有從稍微從同事和經理那聽過一點關於對方的傳聞。
他知道吳羽策是最近新來虛空應徵的實習生,知道這人不但歲數年輕又長得挺帥氣,甚至還知道虛空內部傳出了『這傢伙是要來搶區長飯碗』的詭異傳言。其實李軒對於這位新人也是有點好奇,無奈逼近聖誕節這陣子工作量比較大,他實在是沒什麼時間私底下再去向身邊的人探對方的底。
而此時此刻,對李軒而言本來還是謎霧重重的吳羽策這號人物就坐在他眼前,手拄著下巴面無表情地盯著地上看。
幾分鐘前在廚房門口撞見對方的李軒本該要展現一下區長風範、兇巴巴地質問對方一番的,可無奈他真是被嚇僵了,在原地和吳羽策大眼瞪小眼了快十秒後才緩緩伸出食指、結結巴巴地「你、你、你……」了半天之後便再也說不出半個字。幸好吳羽策反應的快,匆匆報上了姓名身分才總算讓腦子一片混沌的李軒從驚愕狀態裡頭恢復過來。
「咳、抱歉啊,今天累過頭了,剛才還真是完全沒搞清楚狀況。」看吳羽策大概沒有主動開口搭話的意願,李軒只得一邊苦笑一邊自嘲以化解眼下這尷尬的氛圍。前者聞聲後抬起頭瞥向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事,」他說,「我沒經過同意自己進廚房也有不對。」
「哎、你都已經要開始做實習了,進廚房有什麼不對?」李軒擺擺手,驚訝地反問道,「這也算是先熟悉一下之後的工作環境啊。」
「算了吧,我之後要工作也是侷限在外場服務生,上層那邊是沒打算讓我跑內場的。之前和他們談了好幾回都沒用,最後甚至禁止我在實習的一個月期間踏進廚房一步呢。」
「不讓你進廚房?為什麼?」
「因為他們不想讓我搶了你的專業唄。」
如此直白而簡潔有力的回答讓原本還打算再多打聽一點的李軒一下子噤了聲、臉上表情有些窘迫。拜身邊那些消散不去的流言蜚語所賜,他知道吳羽策最一開始本來是想應徵內場的咖啡專職負責人,可這也不過就對方的專長和自己一樣罷了,用上『搶』這個字實在是太難聽了些,好端端的怎麼會傳出這種謠言呢?
「怎麼?你有話要問就直說吧,我說實話也沒對你有什麼不滿的,就別擔心些有的沒的了。」吳羽策看坐在自己對面那人雙脣微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嘆了口氣無奈地解釋道。而心思遭到識破的李軒不禁覺得有點丟臉,趕忙開口應聲。
「呃、不是、那啥,我就是有點好奇而已啊。說搶工作什麼的……這不就只是因為你也擅長泡咖啡嗎?講的未免太嚴重了點?」
「不、他們那麼講也是有原因的。本來經理跟我說了區長已經是內場的咖啡專職,問我要不要改去幫弄點簡餐、甜點什麼的,我自己拒絕掉了。我跟他們說如果我要待在內場搞餐飲也就只願意泡咖啡,所以才會被認為我是存心想跟你作對吧。」
連半口氣也沒換、劈哩啪啦的講完這麼一長串後,吳羽策疲憊地闔起眼靠上了椅背。李軒直直盯著他,卻不知道眼下究竟該做何反應。確實,他們虛空區除了作怪多端的風格之外,另一大特色便是李軒親手泡的咖啡──那味道之好,令人不禁要一口接著一口喝個沒完。目前虛空區內所有的咖啡飲品皆是由李軒一手包辦的,也是託了他這項才藝,虛空才能夠年年保持穩定的業績。上層大概考慮到若是這半途殺出的吳羽策手藝不夠精湛、拉低了區內整體咖啡的品質,業績也會連帶受到影響,才不敢冒這個險的。
可說也奇怪,如果吳羽策有在應徵前稍微做點虛空相關的功課的話,這點理由他難道還推敲不出來嗎?李軒可一點都不這麼認為。他必定是有什麼特殊的理由,才會選擇虛空、選擇應徵機會極其渺茫的咖啡專任才是。想到這裡,李軒也有點按捺不住,乾脆地撇開了方才僅存的一點猶疑,開口喚了喚對面正閉目養神的那人。
「我說、吳羽策。」
「嗯?」
「你為什麼那麼堅持只泡咖啡呢?如果真想弄咖啡,又幹嘛要跑來應徵虛空的職缺呢?畢竟需要內場人員的可不只我們這啊,換一區試試機會不是比較大嗎?」
長桌另一頭的吳羽策聞言不禁長吁了口氣。他抬眼看向臉上寫滿了好奇二字的李軒,先是怔了怔,隨後稍稍挺起了腰桿道:「說來話長啊,你真想聽?」
「當然,」李軒笑了笑,「就是因為想聽才問的啊。」
03
吳羽策說,他家裡本來是開咖啡廳的。
他父親年輕的時候在一家高級西點店裡幫著沖泡咖啡,退休之後和他母親兩人一起攥了點錢、買下了公寓一樓的店面合開了間餐飲小店。店裡頭分工分得很清楚:他父親負責所有的飲品,剩下那些糕點、簡餐等則全數交給了他母親。吳羽策自小就會在店裡幫忙做些雜務,有時後是洗碗、有時候拖拖地、人手不足時還會跟著服務生一起端盤子。沒事幹的時候,他就趴在吧檯後頭瞪大了眼睛觀察自己父親是怎麼泡的咖啡。
關於咖啡豆的相關知識、泡咖啡所需的各種技巧、甚至拉花時的大小注意事項,吳羽策幾乎都是從他父親身上學來的。本來他打算在大學畢業後繼承衣缽、跟著家裡二老一起扛下經營咖啡廳這重擔的,卻沒想到他那總是挺有精神的父親居然在他大四那一年因為心肌梗塞而突然辭世了,而原本籌備許久的計劃:包括報考餐飲證照、籌錢重新裝潢店面、招募新一批工作人員等也跟著全數被打亂。他和母親二人忍著哀痛的情緒處理完後續事情過後沒多久,小小的咖啡店就因為客源大量減少加上資金周轉不靈而被迫拉下鐵門。
「所以我才想靠著專長出來找工作啊,畢竟家裡已經沒了原本的主要收入、錢還是得賺的。至於為什麼只肯泡咖啡嘛,這絕活好說歹說是我們家老頭子留給我唯一的資產,我一點也不想白白浪費掉。」語畢,吳羽策狠狠吸了口他方才從上衣口袋裡挖出來的香菸,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這對他而言也是一兩年前的往事了,現在講起來或許有些感慨,但話語間還不至於流露出什麼悲傷的情緒。
李軒就這麼聽著眼前這位新來的實習生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不禁覺得吳羽策實在也是不容易,才大學剛畢業沒多久呢,就得獨自負擔家計。反觀李軒,本來是間電腦公司的小職員,要不是因為被榮耀的高薪資吸引加上受到虛空工作人員的招攬,現在大概也不會身在此處了。確實他工作也是為了討生活,但他扛的都是自己的開銷、本身也沒什麼物質欲望,為錢而苦這種事他是從來都沒有體驗過的。想到這,他不禁又對吳羽策多了幾分敬佩。
「哎,你挺辛苦的……總覺得上層這樣二話不說把你推上外場服務生的位置,對你而言不大公平啊。」
「沒辦法,目前先將就一下吧,搞不好之後工作時間長了情況也會有所改變。倒是你,要知道我如果順利進了內場,說不准會成了你的競爭對手呢。」
「這跟那是兩回事啊。不過我其實也覺得挺奇怪,你要是在應徵前看過榮耀的簡介網站,應該知道哪些區缺什麼樣的人手才對,為什麼到最後還是選了虛空呢?」
吳羽策夾著香菸的右手在空中停頓了好幾秒、臉上一瞬間浮現出不大確定的神情。最後他對準了桌上的菸灰缸用力捻熄了菸蒂,以和平時相比緩慢了不少的語速開口說了句:「因為我喝過你泡的咖啡。」
而這下,換李軒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李軒在榮耀雖然也待了好一段時間,但認人臉這事他自認自己做的挺好的。基本上他服務過的客人──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有把握能夠記得對方大致的五官和臉部特徵。可是吳羽策……李軒開始絞盡腦汁、拚命地想在一大堆有印象的人臉中揪出對方,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不用想了,這家店我沒來過,是我媽以前來虛空跟朋友喝下午茶的時候外帶了你泡的招牌拿鐵回家給我喝的。」
「喔……哈哈哈、早說嘛,我就在想我怎麼對你沒印象呢,果然以前根本沒見過你。然後呢?可別跟我說喝了之後覺得我的技術實在太差,才想要來取代我啊!」
「正好相反。」吳羽策被李軒一番自嘲的言論逗的嘴角忍不住上揚,「那是我這輩子喝過第二好喝的咖啡,味道真的很好,就是僅次於我爸。」
「第二好喝……聽你這麼說不禁覺得有點來氣啊。」
「好說歹說我也是在誇你啊。總之,我後來照著飲料杯上印刷的店名上榮耀的官方網站調查了下,知道那杯拿鐵是出自你手,就忍不住想著要是哪天有機會能跟你共事的話大概會是個很不錯的經驗。後來我們家的咖啡廳被迫關門,我換了好幾家工讀的店都做的不大順利,最後才決定要來這碰碰運氣。」
沒想到是衝著我來的啊,李軒嘴上什麼都沒說,心裡卻忍不住為自己感到有點兒驕傲。他忽然覺得幸好今晚不小心把手機和錢包給忘了,才會為此而折返、然後恰巧在休息室裡遇到了吳羽策。其實關於這位新人的事、李軒還想知道得更多,究竟吳羽策家開的是怎麼樣一間店呢?他父親泡的咖啡到底又有多好喝呢?想著想著,他倏地發現兩人已經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許久、他卻一直忘了要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那個啥、吳羽策,你這時間點怎麼還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呢?」
「你還記得要問這個啊?」吳羽策不禁要調侃李軒幾句,「我還想說你一點都不在意我出現在廚房裡頭的原因呢。」
「別說了、不是我不在意,是我真給忘了啊。所以呢?你怎麼會大半夜地偷偷溜進內場來?」
「我還能做什麼?就泡咖啡唄。家裡那些沒賣掉的器材都是便宜貨,好久沒好好泡上一杯了,我怕太長時間不練習手會生啊。可我的實習三天後才開始,大白天進出廚房被經理看到了又要念我,只好挑下班後沒人的時間了。」
「哦?所以原來你剛才在裡頭是在偷偷練手藝啊。機會難得,成品讓我試喝看看吧?」吳羽策一番話引起了李軒的興趣,後者趕忙直起身子,兩隻眼睛裡寫滿了殷切的期盼。
「我是無所謂,不過咖啡早就涼了啊,這樣也要喝?」
「只是嘗嘗味道而已,稍微冷了點也沒關係。反正你都泡了,倒掉多可惜?」
「好吧,那你等我一下。」
說罷,吳羽策慢吞吞地站起身,一邊揉了揉太陽穴一邊走進廚房,待他再次回到休息室裡時,手上多了個樣式簡樸的白色馬克杯。甫端上桌,濃郁的咖啡香氣立刻撲鼻而來,令桌邊的李軒整個人眼睛為之一亮。
「我只借了店裡的滴濾式咖啡壺煮了最簡單的美式,你就將就著──」
不等一旁的吳羽策把話說完,李軒已經小心翼翼地捧起杯子。來來回回聞了好幾遍後,他終於將杯緣貼近唇邊,一臉享受地啜飲了一小口。入喉的咖啡帶著極自然的甜味,喝起來是微酸卻又不帶一點苦澀,即便是在吞進肚裡之後,那樣的甘醇依舊殘留在口中,讓人久久難以忘懷。本來咖啡這種東西是需要慢慢品嘗的,然而李軒卻爽快地打破了這條原則,直接仰起頭將暗棕色的液體全數灌下。末了,他用手背隨性地抹了抹嘴,看起來是十分心滿意足。
「你喜歡?」吳羽策親眼目睹了前輩出人意表的反應,不禁訝異道,「雖然我是對自己沖煮咖啡的技巧挺有信心,可美式咖啡我還是第一次弄給別人喝啊。」
「我還沒喝過這麼好喝的美式。」後者笑道,「下次再讓我嘗嘗別的吧,卡布奇諾或是摩卡如何?」
事後再回想起當時的狀況,李軒覺得他跟吳羽策大概只能用『一拍即合』四個字來形容。那天晚上,他們就這麼坐在空蕩蕩的執事休息區裡頭滔滔絮絮地聊了好久,聊咖啡豆的品種、聊不同牌子的咖啡壺、聊以前學煮咖啡的各種經驗,若不是因為被李軒忘在置物櫃裡的智慧機忽然響了起來的話,或許他們會一直談到天亮也說不定。
在兩人分別踏上歸途之前,李軒笑嘻嘻地問了吳羽策:以後乾脆叫你阿策好不?而後他再也無法忘記,夾雜在刺骨的冷風之中、幾乎要被惱人的沙沙聲給吞沒了的,吳羽策回應他的那句話。
隨你便吧。他說。
04
三天後,吳羽策換上了虛空的西裝制服,開始了他在榮耀實習工讀的日子。而李軒呢,則自此開始了日日執行『觀察吳羽策的日常生活一舉一動以助他適應新環境』這項重大計畫的充實生活。當然李軒實際上並沒有幫自己安排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計劃,是負責外場的李迅看自家區長目光老離不開吳羽策、好心幫忙他的舉止想了這樣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李軒覺得吳羽策其實是很奇妙的一個人。他不懂得在客人面前陪笑臉、講起話來心直口快一點也不委婉、凡事都是照著自己的原則在走,總的來說就是很我行我素的一個人。明明看起來什麼都不大在乎,可實際上卻什麼都看在眼裡。哪個同事身體不舒服他總是第一個發現、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大小姐們能讓他一語道破煩惱、甚至他還能輕鬆地知道在榮耀工作以來幾乎沒被上頭念過的李軒什麼時候在放空。你說他心思細膩嘛、表面上看起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說他目中無人、相處起來又會發現他才是虛空裡頭最眼尖的那個。
吳羽策在虛空實習的第一個禮拜並不怎麼好受,經理來區裡巡察的時候看他對待客人幾乎從不微笑、為此私底下念過他好多次,直到後來上層檢查每周個人業績時意外發現這位新人稍嫌冷硬的作風其實挺受到女孩子們的歡迎,才乾脆地放他按著自己的風格行事。
不過還真是搞不清楚時下的女生為什麼會偏好這種口味啊,手裡拿著點菜單的李軒不禁要納悶,注意力全集中在正站在門口招呼年輕上班族、面無表情地說著『大小姐,我已經等候您的光臨多時了』的吳羽策身上。
「那個……我可以點餐了嗎……?」指名了李軒的年輕學生妹見這位執事從頭到尾幾乎沒看過她一眼,揪著制服裙襬有些怯懦地囁嚅了句。
「咦、啊……不好意思呢,大小姐,請原諒我的不專業,竟然無意中冷落了您。為了向大小姐賠罪,我來調製一杯專門為大小姐所準備的拿鐵吧!剛才真是太失禮了,不知道您願不願意接受我的這杯咖啡呢?」
「好、好的,呃、當然沒問題!」
一邊在心底偷偷地鬆了口氣,李軒一邊拿出鋼筆流利地記下了年輕女孩點的幾樣菜。掛著完美的笑容鞠過躬後,他心虛地踏著比平常要快上幾倍的步伐回到了執事休息區。真是不應該啊,他想,在為客人服務的時候分心可是榮耀裡頭絕不能犯的大忌,以前明明不會發生這種事的,剛才心思到底是神遊到哪裡去了?就在他很認真地反省著一時疏忽所犯下的失誤時,休息室的門碰一聲地被甩開了,而映入李軒眼簾的吳羽策此時看起來有些急躁。
「怎麼、你──」
「李軒,之前送去磨粉的那袋咖啡豆已經拿回來了嗎?」
「啊、那個啊,今天早上領了,現在應該是放在二號儲櫃裡。」
「是嗎、多謝了。」
看樣子是完全不想浪費一分一秒,吳羽策草草結束了對話後立馬擠進了廚房裡頭,而李軒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只覺得這畫面實在令他又高興又感慨,畢竟兩個禮拜前吳羽策才終於獲得虛空上層批准、能夠兼任內場職員和區長李軒一起負責沖煮咖啡。當然這種好事不可能沒來由地從天而降,還是李軒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私底下拚命和經理、老闆溝通,最終才看在吳羽策人氣夠高的份上擬出了由他本人負責自家大小姐所點的咖啡這樣的方案。結果才實行了十幾天呢,吳羽策就因為顏值夠高加上沖煮咖啡手藝一流而躍居人氣NO.2,連帶幫虛空增加了不少收入,讓上頭的人都笑的合不攏嘴。
這樣挺好的,李軒心想,儘管他對吳羽策也多少開始有了些競爭意識,卻從來不曾為自己的舉動後悔過一分一毫。他用力拍了拍雙頰,試圖重新打起精神。今天是什麼日子?聖誕夜啊!單身的少熟女們都一窩蜂地湧入了榮耀,虛空這當然也是人滿為患,除了區內的特別活動外還有聖誕套餐要準備,大家都已經為此忙得焦頭爛額了,他這個當區長怎麼能在這裡萎靡不振呢?
暫時別再去想吳羽策的事了吧,李軒告訴自己,先得讓今晚蒞臨虛空的每個人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才行啊。
05
那天晚上,榮耀在結束營業後聯合店內二十個區開了個深夜的聖誕慶祝晚會。美其名是要增進員工之間的感情、給大家互相交流的機會,實際上短短幾個小時裡都在執行著灌酒、爆八卦、以及互吐垃圾話等毫無意義的活動。
身為區長,李軒自然沒被少灌多少紅酒,李迅、葛兆藍、楊昊軒……同事們一杯接著一杯不停地遞酒,等到晚會終於邁入尾聲時,儘管話還算說的清楚、卻已經沒法好好走路了。
「真不知道你為什麼不拒絕掉那些酒,」當吳羽策扶著自家區長走在往車站的路上時,忍不住埋怨了句,「喝多了到時候宿醉也是虐待自己啊。」
「哎、機會難得啊……再說你看大家那麼熱情,我說不喝了多沒意思。」
「那你好歹也該考慮下自己酒量吧……」
深夜十一點四十二分,外頭正在下著細雪。吳羽策為了好好攙住李軒,乾脆就不打傘了。兩人緊貼著彼此走在已經覆蓋了薄薄一層白霜的人行到上,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之外就只能聽見少數幾輛小貨車駛過時轟隆隆的引擎聲。就這麼沉默了良久,難能可貴地,吳羽策居然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我能進內場,是因為你跑去跟上頭說情吧?」
「啊?」李軒被後輩的這番話嚇得不清,腳一滑差點沒拉著吳羽策一起摔個倒蔥哉,「你怎麼知道──不對、呃、你在說什麼啊?」
「再想瞞著也沒用,我那天下班後聽到經理跟你談話的內容了,說什麼多虧你推薦吳羽策進內場、最近客人增加了之類的。」
「哎……什麼嘛,原來是被聽見了啊。你早說嘛,省得我還要在那邊裝。」
「老實說我一點都搞不懂你在想什麼。」吳羽策仰起頭,看著被厚重雲層所遮蔽的夜空漫不經心地說道,「但我覺得,能夠繼續像以前那樣煮咖啡、拉花、為了那一兩滴牛奶斤斤計較還真是挺快樂的。」
「我也沒什麼偉大的企圖……只是第一次遇到你那天,喝了你的美式覺得你很不簡單、又聽你說要是能跟我共事應該會挺高興,不知怎麼就跟著想像起咱們一起煮咖啡的畫面了。」
「就為了這個?」
「我說是的話,你會信嗎?」
李軒停下了腳步,小心翼翼地掙脫了吳羽策的手臂。其實他早就發現了,早在他因為吳羽策的存在而在上班時分心的時候,早在他老盯著吳羽策看而為此被李迅嘲笑的時候,早在他看見吳羽策第一次換上西裝制服覺得這樣子實在很好看的時候,又或者更早,早在他第一次在休息室裡遇見他的時候。他發現的快、認清的也快,到目前為止卻從來沒想過要說出口,也不是在害怕些什麼,就只是覺得繼續維持友好關係也是條不錯的路。
可人嘛,總是容易受環境和當下的氣氛所影響。本來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口的話語,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已經溜到舌尖來了。
於是李軒繃緊了神經,勉強擠出口的嗓音比剛才還要啞上許多。
「阿策,」他喚道,「我啊──」
十二月二十四日,雪花紛飛。
06
後來他們在一起了,過程順遂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李軒在店裡喊著阿策阿策的頻率高上了許多、兩人處在一起的時間也成了之前的兩倍,偶爾其他執事們會看見吳羽策下班後仍在廚房裡耐心地煮著特別為某人煮的咖啡,甚至到了後來區裡還推出了所謂虛空限定的雙人特調黑糖拿鐵──雙人指的是哪兩位也無需再多問。這種閃遍全榮耀的情況,據李迅表示,到了他們退休之後也沒有什麼改變。每當李軒兩眼發光地向他人敘述完了當年到底是怎麼遇見吳羽策,而兩人又是怎麼湊到一塊的時候,他故事裡頭的男主角就會端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走到他身邊,口中不忘唸著都多久以前的事了還講不膩云云,嘴角卻是藏不住即將溢出的笑意。
又是熱美式?李軒老愛明知故問,而後搶在吳羽策答覆自己之前咕嚕咕嚕地灌下一大口咖啡。他跟吳羽策一定會一直好好的、走得很遠、很遠,他老在重複完這個動作時忍不住這麼想。
就像他齒間殘存的、專屬於美式濃縮咖啡的甘甜味一樣,久久消散不去。
FIN
後記:
大家日安、這裡是在截稿日當天凌晨三點半交出檔案,已經靈感枯竭的石頭!
很高興能夠參與這次的合本,還借用了葉若的執式咖啡廳梗寫了自己最喜歡的雙鬼,雖然內文好像離執事PARO這主題有點遠、幾乎都是在講李軒跟吳羽策喝咖啡談戀愛的故事,為此還讓我上網科普了不少咖啡的相關資料……(乾)但果然光是腦補車干哥優雅地鞠躬對自己說「歡迎回來、大小姐」的樣子還有阿策倒咖啡時把拿咖啡壺的那隻手舉得特別高的超美姿勢就覺得,天啊,好帥啊,我一定要天天指名他們兩個,破產也在所不惜!(醒醒)
好吧、認真地談一下內文。這次的篇章時間軸拉得很快、很多情節都是片段片段的帶過,算是給自己一個新的嘗試,希望大家不會覺得敘事方式太過匆促><除此之外,裡面還不小心把吳羽策那種義無反顧、總是筆直前進的個性寫得比原作更加突出了不少,其實我真的很喜歡這樣的阿策,會讓人想要在他背後默默的守護他,李軒在文中似乎就是就是擔下了這樣的重責大任XD要是大家也能夠喜歡這種感覺的雙鬼就好了!
既然都寫了FT,在結束之前當然還是要感謝聯萌的小夥伴,每次聊天或是看歷史訊息都覺得這群人真是沒救了,話嘮猥瑣無下限樣樣精通(靠)替我的日常生活增加了不少歡樂,實在太愛你們啦。感謝腦洞主葉若,感謝一直維持著高大上主催形象的巧克大大,感謝話很多錯字很多仇恨值滿點又老是不吃飯的萬能作業員兼吃貨團團主昭昭,感謝辛苦的小精靈們,壓死線真的是我的本能啊我對不起你們!最後,謝謝看到這裡的毎一個人,大家一起壯哉我大虛空吧!下次再會!
即便是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李軒都已經辭去了榮耀餐飲店的執事這份工作以後,他依然改不掉向身邊的親朋好友長篇大論訴說和吳羽策初次會面那情形的老毛病。
當然李軒並不是什麼專業的說書人,講述起來少了誇張的表情和動作、音調也沒什麼特別的高低起伏,你要說他講的精彩生動,那自然是睜眼說瞎話。而故事主角之一的吳羽策總愛就著這點調侃他:你看你每次講到最後聽眾耳朵都要長繭了,還不收斂些?然後毫無懸念地換得對方充滿哀怨的一個眼神。
可吳羽策沒有說,他其實挺喜歡看的,看李軒每一回提起自己時兩隻眼睛亮得像小孩子們常拿在手裡把玩的透明彈珠,整個人都熠熠生輝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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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夜晚總冷得讓人直打哆嗦。
李軒一手撐著骨架歪曲的破舊黑傘、另一手緊抓著黑色帆布包的背帶,整身狼狽地正要往榮耀綜合餐飲店的方向走去。斗大的雨滴打在他濕淋淋的風衣上頭,令他不禁要縮起肩膀顫抖。他不明白,自己的個性還稱得上小心謹慎、開始在榮耀工作以來更是店裡少數沒忘過東西的員工之一,怎麼偏偏會在這樣一個大雨滂沱的冬夜裡把錢包和手機全給留在執事休息區了呢?更扯的是,要不是他在半途中突然想到要挖出皮夾確認身上的錢夠不夠攔車,他壓根兒不會發現這件事。
哎、罷了。李軒瞇著眼看向人行道旁一明一滅的路燈,在心底聊勝於無地安慰自己道,至少是發現得早、還沒走多遠,如果是上了車才知道包裡連半毛錢都沒有的話那才真是糟糕。
在冷冽的風雨中徒步了約莫十分鐘,風格古樸的榮耀建築終於映入眼簾,讓李軒倍感欣慰。他收起了即將解體的舊雨傘,拉上風衣的連帽快步鑽進了入口大門外的遮雨棚。早在幾小時前就已經結束營業的餐飲店外掛著以英文草書寫成的CLOSE掛牌,李軒從口袋裡掏出鑰匙解了鎖,一邊喘著大氣一邊推開了厚重的玻璃門。
榮耀綜合執事餐飲店,開幕將近五個年頭,是以女性顧客做為主要消費對象設計而成的國內新型簡餐店。除了像一般餐廳那樣提供應有的飲品和料理,運作方式更比照日本最近十分盛行的執事咖啡廳,專門聘僱充滿個人特色或魅力的男性來為賓客們服務。值得一提的是,榮耀內部分為二十個各有特色的餐飲區個別營運,目的除了讓區域間產生業績上的良性競爭,更讓消費者們能夠依照自己的喜好挑選希望的用餐區域。李軒所任職的虛空區就是以靈異鬼魅的作風聞名整個榮耀,區內的員工們特愛在用餐期間和顧客分享大小怪談,舉辦活動時也會刻意扮裝成妖魔鬼怪的模樣,雖然因此嚇跑了不少年輕的小女生,獨樹一幟的風格卻也吸引到很多渴望追求刺激的輕熟女們。
搭著員工電梯來到了虛空區所在的四樓,李軒疲憊不堪地脫下了因吸飽了雨水而沉甸甸的土色風衣後順手掛上牆邊的鐵鉤。他搔了搔頭試圖回想自己到底把重要的私人物品給放哪去了,腦子裡卻是亂成一團漿糊。畢竟他身為虛空區的區長,除了必須在外場查看區內每一桌的用餐情況以外,更因為練就了一手泡咖啡和拉花的好功夫而必須兼任廚房內場的咖啡專職,天天裡外來回跑,自然是不大會記得自己是在什麼時候把東西落在了什麼地方。
反正繞一繞總是會找到的,李軒抱著這般樂觀的態度、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虛空區的執事休息室,卻在將手壓上冷冰冰的喇叭鎖門把上時一瞬間驚醒了過來。
門沒鎖,他想,隨即鬆開手往後退了兩三步。
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可能性是闖空門,儘管李軒試圖說服自己不過是想太多、門後說不定根本沒半個人只是自己今天離開時忘記鎖上云云,卻還是忍不住整個人繃緊神經、提高了警戒意識。他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深吸了口氣、躡手躡腳地踏進了休息區。
偌大的房間裡頭聽不見半點聲音、貌似也沒有任何動靜,可李軒卻沒有因此而安下心來開始尋找自己遺落的皮夾和智慧機,他只是傻愣愣地僵在原地,目光直指另外一道通往內場廚房的暗紅色大門。本該一片漆黑的門縫裡頭,此時此刻竟微微透著一丁點昏黃的亮光。
然後,在他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以前,耳邊忽然傳來令人發顫的『喀啦』一聲,他眼前的那道門就這麼伴隨著吱呀吱呀的聲響,緩緩地打開了。有誰背著稍嫌刺眼的光暈,直挺挺地佇立在那裡。
「嘖、搞什麼。這個時間怎麼還會有人啊?」來者微微皺起眉頭,以略顯不耐的口氣喃喃唸道。
而事後回想起來,那大概就是吳羽策對李軒講過的第一句話了。
02
提到吳羽策這個人,彼時的李軒只有從稍微從同事和經理那聽過一點關於對方的傳聞。
他知道吳羽策是最近新來虛空應徵的實習生,知道這人不但歲數年輕又長得挺帥氣,甚至還知道虛空內部傳出了『這傢伙是要來搶區長飯碗』的詭異傳言。其實李軒對於這位新人也是有點好奇,無奈逼近聖誕節這陣子工作量比較大,他實在是沒什麼時間私底下再去向身邊的人探對方的底。
而此時此刻,對李軒而言本來還是謎霧重重的吳羽策這號人物就坐在他眼前,手拄著下巴面無表情地盯著地上看。
幾分鐘前在廚房門口撞見對方的李軒本該要展現一下區長風範、兇巴巴地質問對方一番的,可無奈他真是被嚇僵了,在原地和吳羽策大眼瞪小眼了快十秒後才緩緩伸出食指、結結巴巴地「你、你、你……」了半天之後便再也說不出半個字。幸好吳羽策反應的快,匆匆報上了姓名身分才總算讓腦子一片混沌的李軒從驚愕狀態裡頭恢復過來。
「咳、抱歉啊,今天累過頭了,剛才還真是完全沒搞清楚狀況。」看吳羽策大概沒有主動開口搭話的意願,李軒只得一邊苦笑一邊自嘲以化解眼下這尷尬的氛圍。前者聞聲後抬起頭瞥向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事,」他說,「我沒經過同意自己進廚房也有不對。」
「哎、你都已經要開始做實習了,進廚房有什麼不對?」李軒擺擺手,驚訝地反問道,「這也算是先熟悉一下之後的工作環境啊。」
「算了吧,我之後要工作也是侷限在外場服務生,上層那邊是沒打算讓我跑內場的。之前和他們談了好幾回都沒用,最後甚至禁止我在實習的一個月期間踏進廚房一步呢。」
「不讓你進廚房?為什麼?」
「因為他們不想讓我搶了你的專業唄。」
如此直白而簡潔有力的回答讓原本還打算再多打聽一點的李軒一下子噤了聲、臉上表情有些窘迫。拜身邊那些消散不去的流言蜚語所賜,他知道吳羽策最一開始本來是想應徵內場的咖啡專職負責人,可這也不過就對方的專長和自己一樣罷了,用上『搶』這個字實在是太難聽了些,好端端的怎麼會傳出這種謠言呢?
「怎麼?你有話要問就直說吧,我說實話也沒對你有什麼不滿的,就別擔心些有的沒的了。」吳羽策看坐在自己對面那人雙脣微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嘆了口氣無奈地解釋道。而心思遭到識破的李軒不禁覺得有點丟臉,趕忙開口應聲。
「呃、不是、那啥,我就是有點好奇而已啊。說搶工作什麼的……這不就只是因為你也擅長泡咖啡嗎?講的未免太嚴重了點?」
「不、他們那麼講也是有原因的。本來經理跟我說了區長已經是內場的咖啡專職,問我要不要改去幫弄點簡餐、甜點什麼的,我自己拒絕掉了。我跟他們說如果我要待在內場搞餐飲也就只願意泡咖啡,所以才會被認為我是存心想跟你作對吧。」
連半口氣也沒換、劈哩啪啦的講完這麼一長串後,吳羽策疲憊地闔起眼靠上了椅背。李軒直直盯著他,卻不知道眼下究竟該做何反應。確實,他們虛空區除了作怪多端的風格之外,另一大特色便是李軒親手泡的咖啡──那味道之好,令人不禁要一口接著一口喝個沒完。目前虛空區內所有的咖啡飲品皆是由李軒一手包辦的,也是託了他這項才藝,虛空才能夠年年保持穩定的業績。上層大概考慮到若是這半途殺出的吳羽策手藝不夠精湛、拉低了區內整體咖啡的品質,業績也會連帶受到影響,才不敢冒這個險的。
可說也奇怪,如果吳羽策有在應徵前稍微做點虛空相關的功課的話,這點理由他難道還推敲不出來嗎?李軒可一點都不這麼認為。他必定是有什麼特殊的理由,才會選擇虛空、選擇應徵機會極其渺茫的咖啡專任才是。想到這裡,李軒也有點按捺不住,乾脆地撇開了方才僅存的一點猶疑,開口喚了喚對面正閉目養神的那人。
「我說、吳羽策。」
「嗯?」
「你為什麼那麼堅持只泡咖啡呢?如果真想弄咖啡,又幹嘛要跑來應徵虛空的職缺呢?畢竟需要內場人員的可不只我們這啊,換一區試試機會不是比較大嗎?」
長桌另一頭的吳羽策聞言不禁長吁了口氣。他抬眼看向臉上寫滿了好奇二字的李軒,先是怔了怔,隨後稍稍挺起了腰桿道:「說來話長啊,你真想聽?」
「當然,」李軒笑了笑,「就是因為想聽才問的啊。」
03
吳羽策說,他家裡本來是開咖啡廳的。
他父親年輕的時候在一家高級西點店裡幫著沖泡咖啡,退休之後和他母親兩人一起攥了點錢、買下了公寓一樓的店面合開了間餐飲小店。店裡頭分工分得很清楚:他父親負責所有的飲品,剩下那些糕點、簡餐等則全數交給了他母親。吳羽策自小就會在店裡幫忙做些雜務,有時後是洗碗、有時候拖拖地、人手不足時還會跟著服務生一起端盤子。沒事幹的時候,他就趴在吧檯後頭瞪大了眼睛觀察自己父親是怎麼泡的咖啡。
關於咖啡豆的相關知識、泡咖啡所需的各種技巧、甚至拉花時的大小注意事項,吳羽策幾乎都是從他父親身上學來的。本來他打算在大學畢業後繼承衣缽、跟著家裡二老一起扛下經營咖啡廳這重擔的,卻沒想到他那總是挺有精神的父親居然在他大四那一年因為心肌梗塞而突然辭世了,而原本籌備許久的計劃:包括報考餐飲證照、籌錢重新裝潢店面、招募新一批工作人員等也跟著全數被打亂。他和母親二人忍著哀痛的情緒處理完後續事情過後沒多久,小小的咖啡店就因為客源大量減少加上資金周轉不靈而被迫拉下鐵門。
「所以我才想靠著專長出來找工作啊,畢竟家裡已經沒了原本的主要收入、錢還是得賺的。至於為什麼只肯泡咖啡嘛,這絕活好說歹說是我們家老頭子留給我唯一的資產,我一點也不想白白浪費掉。」語畢,吳羽策狠狠吸了口他方才從上衣口袋裡挖出來的香菸,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這對他而言也是一兩年前的往事了,現在講起來或許有些感慨,但話語間還不至於流露出什麼悲傷的情緒。
李軒就這麼聽著眼前這位新來的實習生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不禁覺得吳羽策實在也是不容易,才大學剛畢業沒多久呢,就得獨自負擔家計。反觀李軒,本來是間電腦公司的小職員,要不是因為被榮耀的高薪資吸引加上受到虛空工作人員的招攬,現在大概也不會身在此處了。確實他工作也是為了討生活,但他扛的都是自己的開銷、本身也沒什麼物質欲望,為錢而苦這種事他是從來都沒有體驗過的。想到這,他不禁又對吳羽策多了幾分敬佩。
「哎,你挺辛苦的……總覺得上層這樣二話不說把你推上外場服務生的位置,對你而言不大公平啊。」
「沒辦法,目前先將就一下吧,搞不好之後工作時間長了情況也會有所改變。倒是你,要知道我如果順利進了內場,說不准會成了你的競爭對手呢。」
「這跟那是兩回事啊。不過我其實也覺得挺奇怪,你要是在應徵前看過榮耀的簡介網站,應該知道哪些區缺什麼樣的人手才對,為什麼到最後還是選了虛空呢?」
吳羽策夾著香菸的右手在空中停頓了好幾秒、臉上一瞬間浮現出不大確定的神情。最後他對準了桌上的菸灰缸用力捻熄了菸蒂,以和平時相比緩慢了不少的語速開口說了句:「因為我喝過你泡的咖啡。」
而這下,換李軒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李軒在榮耀雖然也待了好一段時間,但認人臉這事他自認自己做的挺好的。基本上他服務過的客人──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有把握能夠記得對方大致的五官和臉部特徵。可是吳羽策……李軒開始絞盡腦汁、拚命地想在一大堆有印象的人臉中揪出對方,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不用想了,這家店我沒來過,是我媽以前來虛空跟朋友喝下午茶的時候外帶了你泡的招牌拿鐵回家給我喝的。」
「喔……哈哈哈、早說嘛,我就在想我怎麼對你沒印象呢,果然以前根本沒見過你。然後呢?可別跟我說喝了之後覺得我的技術實在太差,才想要來取代我啊!」
「正好相反。」吳羽策被李軒一番自嘲的言論逗的嘴角忍不住上揚,「那是我這輩子喝過第二好喝的咖啡,味道真的很好,就是僅次於我爸。」
「第二好喝……聽你這麼說不禁覺得有點來氣啊。」
「好說歹說我也是在誇你啊。總之,我後來照著飲料杯上印刷的店名上榮耀的官方網站調查了下,知道那杯拿鐵是出自你手,就忍不住想著要是哪天有機會能跟你共事的話大概會是個很不錯的經驗。後來我們家的咖啡廳被迫關門,我換了好幾家工讀的店都做的不大順利,最後才決定要來這碰碰運氣。」
沒想到是衝著我來的啊,李軒嘴上什麼都沒說,心裡卻忍不住為自己感到有點兒驕傲。他忽然覺得幸好今晚不小心把手機和錢包給忘了,才會為此而折返、然後恰巧在休息室裡遇到了吳羽策。其實關於這位新人的事、李軒還想知道得更多,究竟吳羽策家開的是怎麼樣一間店呢?他父親泡的咖啡到底又有多好喝呢?想著想著,他倏地發現兩人已經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許久、他卻一直忘了要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那個啥、吳羽策,你這時間點怎麼還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呢?」
「你還記得要問這個啊?」吳羽策不禁要調侃李軒幾句,「我還想說你一點都不在意我出現在廚房裡頭的原因呢。」
「別說了、不是我不在意,是我真給忘了啊。所以呢?你怎麼會大半夜地偷偷溜進內場來?」
「我還能做什麼?就泡咖啡唄。家裡那些沒賣掉的器材都是便宜貨,好久沒好好泡上一杯了,我怕太長時間不練習手會生啊。可我的實習三天後才開始,大白天進出廚房被經理看到了又要念我,只好挑下班後沒人的時間了。」
「哦?所以原來你剛才在裡頭是在偷偷練手藝啊。機會難得,成品讓我試喝看看吧?」吳羽策一番話引起了李軒的興趣,後者趕忙直起身子,兩隻眼睛裡寫滿了殷切的期盼。
「我是無所謂,不過咖啡早就涼了啊,這樣也要喝?」
「只是嘗嘗味道而已,稍微冷了點也沒關係。反正你都泡了,倒掉多可惜?」
「好吧,那你等我一下。」
說罷,吳羽策慢吞吞地站起身,一邊揉了揉太陽穴一邊走進廚房,待他再次回到休息室裡時,手上多了個樣式簡樸的白色馬克杯。甫端上桌,濃郁的咖啡香氣立刻撲鼻而來,令桌邊的李軒整個人眼睛為之一亮。
「我只借了店裡的滴濾式咖啡壺煮了最簡單的美式,你就將就著──」
不等一旁的吳羽策把話說完,李軒已經小心翼翼地捧起杯子。來來回回聞了好幾遍後,他終於將杯緣貼近唇邊,一臉享受地啜飲了一小口。入喉的咖啡帶著極自然的甜味,喝起來是微酸卻又不帶一點苦澀,即便是在吞進肚裡之後,那樣的甘醇依舊殘留在口中,讓人久久難以忘懷。本來咖啡這種東西是需要慢慢品嘗的,然而李軒卻爽快地打破了這條原則,直接仰起頭將暗棕色的液體全數灌下。末了,他用手背隨性地抹了抹嘴,看起來是十分心滿意足。
「你喜歡?」吳羽策親眼目睹了前輩出人意表的反應,不禁訝異道,「雖然我是對自己沖煮咖啡的技巧挺有信心,可美式咖啡我還是第一次弄給別人喝啊。」
「我還沒喝過這麼好喝的美式。」後者笑道,「下次再讓我嘗嘗別的吧,卡布奇諾或是摩卡如何?」
事後再回想起當時的狀況,李軒覺得他跟吳羽策大概只能用『一拍即合』四個字來形容。那天晚上,他們就這麼坐在空蕩蕩的執事休息區裡頭滔滔絮絮地聊了好久,聊咖啡豆的品種、聊不同牌子的咖啡壺、聊以前學煮咖啡的各種經驗,若不是因為被李軒忘在置物櫃裡的智慧機忽然響了起來的話,或許他們會一直談到天亮也說不定。
在兩人分別踏上歸途之前,李軒笑嘻嘻地問了吳羽策:以後乾脆叫你阿策好不?而後他再也無法忘記,夾雜在刺骨的冷風之中、幾乎要被惱人的沙沙聲給吞沒了的,吳羽策回應他的那句話。
隨你便吧。他說。
04
三天後,吳羽策換上了虛空的西裝制服,開始了他在榮耀實習工讀的日子。而李軒呢,則自此開始了日日執行『觀察吳羽策的日常生活一舉一動以助他適應新環境』這項重大計畫的充實生活。當然李軒實際上並沒有幫自己安排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計劃,是負責外場的李迅看自家區長目光老離不開吳羽策、好心幫忙他的舉止想了這樣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李軒覺得吳羽策其實是很奇妙的一個人。他不懂得在客人面前陪笑臉、講起話來心直口快一點也不委婉、凡事都是照著自己的原則在走,總的來說就是很我行我素的一個人。明明看起來什麼都不大在乎,可實際上卻什麼都看在眼裡。哪個同事身體不舒服他總是第一個發現、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大小姐們能讓他一語道破煩惱、甚至他還能輕鬆地知道在榮耀工作以來幾乎沒被上頭念過的李軒什麼時候在放空。你說他心思細膩嘛、表面上看起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說他目中無人、相處起來又會發現他才是虛空裡頭最眼尖的那個。
吳羽策在虛空實習的第一個禮拜並不怎麼好受,經理來區裡巡察的時候看他對待客人幾乎從不微笑、為此私底下念過他好多次,直到後來上層檢查每周個人業績時意外發現這位新人稍嫌冷硬的作風其實挺受到女孩子們的歡迎,才乾脆地放他按著自己的風格行事。
不過還真是搞不清楚時下的女生為什麼會偏好這種口味啊,手裡拿著點菜單的李軒不禁要納悶,注意力全集中在正站在門口招呼年輕上班族、面無表情地說著『大小姐,我已經等候您的光臨多時了』的吳羽策身上。
「那個……我可以點餐了嗎……?」指名了李軒的年輕學生妹見這位執事從頭到尾幾乎沒看過她一眼,揪著制服裙襬有些怯懦地囁嚅了句。
「咦、啊……不好意思呢,大小姐,請原諒我的不專業,竟然無意中冷落了您。為了向大小姐賠罪,我來調製一杯專門為大小姐所準備的拿鐵吧!剛才真是太失禮了,不知道您願不願意接受我的這杯咖啡呢?」
「好、好的,呃、當然沒問題!」
一邊在心底偷偷地鬆了口氣,李軒一邊拿出鋼筆流利地記下了年輕女孩點的幾樣菜。掛著完美的笑容鞠過躬後,他心虛地踏著比平常要快上幾倍的步伐回到了執事休息區。真是不應該啊,他想,在為客人服務的時候分心可是榮耀裡頭絕不能犯的大忌,以前明明不會發生這種事的,剛才心思到底是神遊到哪裡去了?就在他很認真地反省著一時疏忽所犯下的失誤時,休息室的門碰一聲地被甩開了,而映入李軒眼簾的吳羽策此時看起來有些急躁。
「怎麼、你──」
「李軒,之前送去磨粉的那袋咖啡豆已經拿回來了嗎?」
「啊、那個啊,今天早上領了,現在應該是放在二號儲櫃裡。」
「是嗎、多謝了。」
看樣子是完全不想浪費一分一秒,吳羽策草草結束了對話後立馬擠進了廚房裡頭,而李軒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只覺得這畫面實在令他又高興又感慨,畢竟兩個禮拜前吳羽策才終於獲得虛空上層批准、能夠兼任內場職員和區長李軒一起負責沖煮咖啡。當然這種好事不可能沒來由地從天而降,還是李軒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私底下拚命和經理、老闆溝通,最終才看在吳羽策人氣夠高的份上擬出了由他本人負責自家大小姐所點的咖啡這樣的方案。結果才實行了十幾天呢,吳羽策就因為顏值夠高加上沖煮咖啡手藝一流而躍居人氣NO.2,連帶幫虛空增加了不少收入,讓上頭的人都笑的合不攏嘴。
這樣挺好的,李軒心想,儘管他對吳羽策也多少開始有了些競爭意識,卻從來不曾為自己的舉動後悔過一分一毫。他用力拍了拍雙頰,試圖重新打起精神。今天是什麼日子?聖誕夜啊!單身的少熟女們都一窩蜂地湧入了榮耀,虛空這當然也是人滿為患,除了區內的特別活動外還有聖誕套餐要準備,大家都已經為此忙得焦頭爛額了,他這個當區長怎麼能在這裡萎靡不振呢?
暫時別再去想吳羽策的事了吧,李軒告訴自己,先得讓今晚蒞臨虛空的每個人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才行啊。
05
那天晚上,榮耀在結束營業後聯合店內二十個區開了個深夜的聖誕慶祝晚會。美其名是要增進員工之間的感情、給大家互相交流的機會,實際上短短幾個小時裡都在執行著灌酒、爆八卦、以及互吐垃圾話等毫無意義的活動。
身為區長,李軒自然沒被少灌多少紅酒,李迅、葛兆藍、楊昊軒……同事們一杯接著一杯不停地遞酒,等到晚會終於邁入尾聲時,儘管話還算說的清楚、卻已經沒法好好走路了。
「真不知道你為什麼不拒絕掉那些酒,」當吳羽策扶著自家區長走在往車站的路上時,忍不住埋怨了句,「喝多了到時候宿醉也是虐待自己啊。」
「哎、機會難得啊……再說你看大家那麼熱情,我說不喝了多沒意思。」
「那你好歹也該考慮下自己酒量吧……」
深夜十一點四十二分,外頭正在下著細雪。吳羽策為了好好攙住李軒,乾脆就不打傘了。兩人緊貼著彼此走在已經覆蓋了薄薄一層白霜的人行到上,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之外就只能聽見少數幾輛小貨車駛過時轟隆隆的引擎聲。就這麼沉默了良久,難能可貴地,吳羽策居然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我能進內場,是因為你跑去跟上頭說情吧?」
「啊?」李軒被後輩的這番話嚇得不清,腳一滑差點沒拉著吳羽策一起摔個倒蔥哉,「你怎麼知道──不對、呃、你在說什麼啊?」
「再想瞞著也沒用,我那天下班後聽到經理跟你談話的內容了,說什麼多虧你推薦吳羽策進內場、最近客人增加了之類的。」
「哎……什麼嘛,原來是被聽見了啊。你早說嘛,省得我還要在那邊裝。」
「老實說我一點都搞不懂你在想什麼。」吳羽策仰起頭,看著被厚重雲層所遮蔽的夜空漫不經心地說道,「但我覺得,能夠繼續像以前那樣煮咖啡、拉花、為了那一兩滴牛奶斤斤計較還真是挺快樂的。」
「我也沒什麼偉大的企圖……只是第一次遇到你那天,喝了你的美式覺得你很不簡單、又聽你說要是能跟我共事應該會挺高興,不知怎麼就跟著想像起咱們一起煮咖啡的畫面了。」
「就為了這個?」
「我說是的話,你會信嗎?」
李軒停下了腳步,小心翼翼地掙脫了吳羽策的手臂。其實他早就發現了,早在他因為吳羽策的存在而在上班時分心的時候,早在他老盯著吳羽策看而為此被李迅嘲笑的時候,早在他看見吳羽策第一次換上西裝制服覺得這樣子實在很好看的時候,又或者更早,早在他第一次在休息室裡遇見他的時候。他發現的快、認清的也快,到目前為止卻從來沒想過要說出口,也不是在害怕些什麼,就只是覺得繼續維持友好關係也是條不錯的路。
可人嘛,總是容易受環境和當下的氣氛所影響。本來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口的話語,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已經溜到舌尖來了。
於是李軒繃緊了神經,勉強擠出口的嗓音比剛才還要啞上許多。
「阿策,」他喚道,「我啊──」
十二月二十四日,雪花紛飛。
06
後來他們在一起了,過程順遂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李軒在店裡喊著阿策阿策的頻率高上了許多、兩人處在一起的時間也成了之前的兩倍,偶爾其他執事們會看見吳羽策下班後仍在廚房裡耐心地煮著特別為某人煮的咖啡,甚至到了後來區裡還推出了所謂虛空限定的雙人特調黑糖拿鐵──雙人指的是哪兩位也無需再多問。這種閃遍全榮耀的情況,據李迅表示,到了他們退休之後也沒有什麼改變。每當李軒兩眼發光地向他人敘述完了當年到底是怎麼遇見吳羽策,而兩人又是怎麼湊到一塊的時候,他故事裡頭的男主角就會端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走到他身邊,口中不忘唸著都多久以前的事了還講不膩云云,嘴角卻是藏不住即將溢出的笑意。
又是熱美式?李軒老愛明知故問,而後搶在吳羽策答覆自己之前咕嚕咕嚕地灌下一大口咖啡。他跟吳羽策一定會一直好好的、走得很遠、很遠,他老在重複完這個動作時忍不住這麼想。
就像他齒間殘存的、專屬於美式濃縮咖啡的甘甜味一樣,久久消散不去。
FIN
後記:
大家日安、這裡是在截稿日當天凌晨三點半交出檔案,已經靈感枯竭的石頭!
很高興能夠參與這次的合本,還借用了葉若的執式咖啡廳梗寫了自己最喜歡的雙鬼,雖然內文好像離執事PARO這主題有點遠、幾乎都是在講李軒跟吳羽策喝咖啡談戀愛的故事,為此還讓我上網科普了不少咖啡的相關資料……(乾)但果然光是腦補車干哥優雅地鞠躬對自己說「歡迎回來、大小姐」的樣子還有阿策倒咖啡時把拿咖啡壺的那隻手舉得特別高的超美姿勢就覺得,天啊,好帥啊,我一定要天天指名他們兩個,破產也在所不惜!(醒醒)
好吧、認真地談一下內文。這次的篇章時間軸拉得很快、很多情節都是片段片段的帶過,算是給自己一個新的嘗試,希望大家不會覺得敘事方式太過匆促><除此之外,裡面還不小心把吳羽策那種義無反顧、總是筆直前進的個性寫得比原作更加突出了不少,其實我真的很喜歡這樣的阿策,會讓人想要在他背後默默的守護他,李軒在文中似乎就是就是擔下了這樣的重責大任XD要是大家也能夠喜歡這種感覺的雙鬼就好了!
既然都寫了FT,在結束之前當然還是要感謝聯萌的小夥伴,每次聊天或是看歷史訊息都覺得這群人真是沒救了,話嘮猥瑣無下限樣樣精通(靠)替我的日常生活增加了不少歡樂,實在太愛你們啦。感謝腦洞主葉若,感謝一直維持著高大上主催形象的巧克大大,感謝話很多錯字很多仇恨值滿點又老是不吃飯的萬能作業員兼吃貨團團主昭昭,感謝辛苦的小精靈們,壓死線真的是我的本能啊我對不起你們!最後,謝謝看到這裡的毎一個人,大家一起壯哉我大虛空吧!下次再會!